1957年“反右运动”是当时规模最大的一次社会表达但酿成悲剧，之后出现了有觉悟的追求平等和维权的人士

1957年“反右运动”为何从社会表达变成悲剧？

　　章立凡:

　　49年以后我们不得不观察的一个事件，是1957年的反右运动，也有的叫整风运动，前期应该是整风运动，后来变成反右运动。国外的学术界称作“百花齐放”运动。这个事件有个大背景，就是斯大林死后，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在共产主义世界引起震动，出现了波兰、匈牙利事件。当然这中间一直有阳谋和阴谋的说法。当时确实有相当多的人按宪法所赋予的权利进行了表达，而且这种表达的面是比较广的，提出的问题也是比较尖锐的，但尖锐程度没有超出现在所提出的政治体制改革范畴。但是很不幸，演变成悲剧。成为戊戌变法到五四以来形成的一批知识精英被打下去，而且牵扯了几百万人受害。是个比较大的悲剧，但也是次规模最大的表达。从这个意义上也可算是里程碑。

遇罗克的《出身论》体现了怎样的公民意识？

　　章立凡:

　　有一个人物应该提出来，叫遇罗克。1966年他写了篇流传非常广的文章，叫《出身论》。从50年代我们这些过来人都是经历过的，就是你要填你的出身，你的身份是有标志的。虽然宪法没有规定人是不平等的，但实际上是不平等的。它有几个不平等，一种是城乡之间，户籍制度决定了农民和城市居民是不平等的。第二个不平等是从政治标签上，它给你标注了“地、富、反、右”，你的家庭有问题，那你和其他人也是不平等的。遇罗克提出人的社会行为和出身关系不大，如果把这套东西固化下来，那就跟印度的种姓制度没有区别。所以他反对以出身来评价人和决定人在社会的位置。我觉得他作为一个个人，连大学都没有上，因为他出身不好。他就发了这么一篇东西。文革里大家可以自己办报。当时有份报是《中学文革报》，我看了这篇文章后，对我人生带来很大影响。过去我只是感觉出身问题让我很不舒服，但是我找不到种说法。这篇文章让我思考人是不是生来就是平等的。还有个人让我想到，是个行动者，没有理论，是个小人物，叫李文波。现在没有人记起他。他就是个小业主，过的很潦倒，自己是个修车的。红卫兵认为他是资本家就去抄他的家，结果他为了保卫自己的家，拿起菜刀向红卫兵挥舞。最后他被捕，以反革命罪处死。这个案子后来在文革后撤销了。他和他的老婆都被处死了。这个事情我就想到我们现在很多公民为抵抗暴力拆迁而进行的维权，那么这个人是维权的鼻祖。

　　所以我有时候想，美国人为什么有持枪的权利？这项权利在《独立宣言》里就表述过，就是如果遭遇暴政的时候你是有权反抗的。就是公民有反抗的权利。所以美国人持枪的传统除了自卫之外，还有个意义，就是反抗违背人民意志的传统。当然，我也不赞成中国人持枪。中国人有个问题，就是要么是顺民要么是暴民。我们永远是两个极端的，我们没有公民意识。就是自己有什么权利，不清楚，如何运用权力，也不清楚。要么我就认命当奴，当奴当得实在活不下去，我就把桌子推翻，咱就“丛林法则”了。除了这两个选择之外，就没有想过是不是我该和统治者坐下来谈一谈，咱们纳税能不能不这么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