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女：风灾中她失去唯一的亲人

文／财新记者 萧辉

每个周五下午，爷爷崔开奎会站在村口的马路上张望，直到孙女崔慧琴出现在他的视野中。

“爷爷，你在看什么？”

“我在等我孙女放学回来。”

崔慧琴在县城读中专幼师，寄宿，周末回家陪爷爷。12岁时，父亲肝癌去世，母亲改嫁；15岁时，奶奶去世，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。

但爷爷再也不会站在村口等她了。6月23日，百年不遇的特大龙卷风肆虐江苏盐城，飓风刮过阜宁县硕集镇计桥村，村里多数房屋坍塌，84岁的崔开奎被埋在倒塌的房屋下。风灾带走崔慧琴唯一的亲人。

在学校时，崔慧琴每天早、中，晚会和爷爷通三次电话，有一回中午，她忘记给爷爷打电话，下午手机上有10多个未接来电。接通电话，爷爷怪她：“你怎么不接电话，害我担心。”

出事的那天中午，崔慧琴和爷爷通了电话，爷爷告诉她，吃了午饭，准备睡一觉，下午下地干活。

然后崔慧琴去参加普通话考试，考完出来，手机上又有十多个未接电话。是表姐打来的，告诉她，家里出事了，快回家看爷爷。

下午3点多，崔慧琴赶到村口，看到连片的废墟，她心慌了，不要命地往家里跑。

爷爷已经被人从倒塌的房子中挖出来，躺在担架上，没了呼吸，后脑勺上被砸出两个大洞，血一直流。

救援的人告诉她，爷爷是在灶台旁边挖出来的，当时爷爷正在烧水。崔慧琴想，如果是周末她在家就好了，烧水的活是她干的，爷爷就不会遇难了。她宁愿代替爷爷去死。

爷爷是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，两人相依为命，每到周末崔慧琴回家，祖孙俩有说不完的话。崔慧琴会把学校里的经历一一告诉爷爷，爷爷会细细地告诉她，一个人在家的日子是怎么过，多么盼望她回家。有时候，崔慧琴说话少了，爷爷会故意说：“哎，我的孙女不关心我了。”

爷爷很节约，省着花低保的钱，供她读书。爷爷一个人在家时，每天买一块钱豆腐蘸着酱油吃，周末她回家，爷爷才会买肉。爷爷负责烧柴生火，她做饭。爷爷总是把肉夹给她，“孙女多吃点，长身体。”

爷爷对她很体贴，她在生理期，爷爷会提前算好日子，给她备好卫生棉。爷爷说，你奶奶、妈妈不在了，这是爷爷该做的。爷爷很少给自己买衣服，但每到换季，会省出低保的钱，给她买衣服。爷爷说，女孩子，要穿得好看一些，才嫁得出去。

爷爷年轻时，脾气比较暴躁，对几个子女会动手打人，但老了，对孙女特别亲，他经常说：“我听孙女的。”

爷爷爱喝酒，有高血压，崔慧琴不乐意爷爷喝酒。每次爷爷喝酒，崔慧琴会故意瞪着眼，赌气说：“你再喝酒，我就不回来了。”爷爷会放下酒瓶，说：“好，好，好，我听孙女的。”

再过一年，崔慧琴就中专毕业了，她无数次憧憬着毕业了，在县城里找份稳定的工作，用工资给爷爷买新衣服，带爷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。

“爷爷身体很硬朗，84岁还下地种田，他说他要活到100岁，陪着我长大成家。”但爷爷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。

崔慧琴印象中最温馨的一个画面，是9岁的时候，爸爸、妈妈、爷爷、奶奶都在，一家人围在饭桌边，爷爷讲了一个笑话，崔慧琴大笑把含在嘴里的粥喷在爷爷脸上，爷爷故作严肃地说：“女孩子要矜持，否则嫁不出去的。”

爷爷走了后，崔慧琴有时候会想，她是灾星，和她亲密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了她。她会恨老天不公。

有一晚，她梦见爷爷，爷爷笑眯眯说：孙女，你多吃点肉。孙女，你要勤快点，一个人要好好过。

崔慧琴醒悟过来，老天对她也算公平，有爷爷陪着她长到16岁，她已经能自食其力。爷爷培养了她乐观、勤劳的性格，爷爷说，人只要勤快，就肯定能有活路。

6月26日，崔慧琴给爷爷操办了丧事。爷爷在时，他是家里的顶梁柱，如今她要独自一人撑起家了。

崔慧琴希望能重修房子，这里有她和爸爸、奶奶、爷爷一起生活的回忆，他们会在某个地方看着她成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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